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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青拿天鹅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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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公子此番回头, 一切从简。

    他只挑了两个身手好的随从跟在身边,加上我和桓瓖,一共五人。众人一路疾驰,甚少停歇。

    有公子在旁边, 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。不过最高兴的,当属桓瓖。

    启程之后, 一路上, 他嘀嘀咕咕地跟公子说着话,一会说起公子的两个兄长最近又给他添的小侄子侄女, 有趣得紧;一会说起家中长辈多想念他, 如何惦记他。

    “伯父上个月得了风寒,日日咳嗽不止, 听得教人心悸。”只听桓瓖道, “大长公主要写信给你,教你回来看看,可伯父坚决不许,说你在凉州已是事务缠身,切莫再拿这些小事来教你忧心。”说罢,他啧啧摇头, “你莫看伯父平日不苟言笑, 其实他心里总牵挂着你。”

    我瞥了瞥公子。

    他望着前方, 无所表示。

    “我听闻上个月, 他去了谯郡一趟察看私兵操练进展, 逗留了二十多日。”少顷, 他淡淡道,“如此说来,这病好得甚快。”

    桓瓖一愣,即刻道:“我记错了,是前个月。”

    公子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我可从不骗你。”桓瓖说罢,又说起家中别的琐事。

    我听着,忍不住摸了摸耳朵,觉得它要听这一路的絮絮叨叨,当真辛苦。

    其实,我并不同意和桓瓖一起上路。

    先前公子打算回桓府借钱,那么在桓瓖面前便无所谓隐瞒不隐瞒,自可与他一道同行。但现在,公子找桓府借钱之事暂时搁置下来,那么公子回雒阳仍须保密,为此,我还给他的脸贴上了假须。

    至于桓瓖,也当然不向他透露行踪为好,应当在中途放他离开,不与他同行。

    但公子对此全然无所谓。

    “不必担心他,”他说,“让他知晓也无妨,我自有计议。”

    我先前才答应他要对他全然信赖,看他这般把握十足的样子,我也只好不多问,由他应对。

    “都督。”这时,旁边的侍卫忽而道,“都督看前方,有人设了关卡!”

    众人皆看去,只见前方一处岔路口上,有好些士卒设了拒马等物,查看过往行人。

    “怎会有关卡?”另一个侍卫皱眉道,“昨日我等路过时还不见有。”

    公子看向我。

    我说:“这关卡既是临时设下,恐怕与圣上和太后出逃不无关系。”

    桓瓖却皱眉:“此处离雒阳有百里,竟这么快将关卡设到了此处?”

    “东平王非等闲之辈。”公子道,“且他身边还有个张弥之,东平王左右逢源,得今日高位,此人功不可没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忽然拉住缰绳,让众人停下来。

    “霓生,”他说,“将子泉那些易容之物除去。”

    我知道他的打算。桓瓖是左卫将军,且喜欢到处露脸,京城禁卫无论将官士卒,很少人不认得他。如今这形势,回雒阳的路上只怕关卡不少,桓瓖的这张脸才是最好的通行符令。

    “除去自是容易。”我看了看天色,还早,道,“不过须得做事。”

    公子和桓瓖皆露出讶色。

    “做事?”桓瓖问,“何事?”

    路边有一片桑林,这般时节,叶子早落光了,秃秃一片只剩枝干。

    我让公子和那两个侍从在路边等着,带着桓瓖走到桑林之中。

    “你要做甚?”桓瓖不解。

    “自是帮公子恢复原貌。”我说着,将随身的包袱打开,从里面拿出酒囊和巾帕。

    桓瓖对这易容之事仍然颇有兴趣,在旁边看着。

    而当我掏出三炷香、一只酒碗和一张空白符纸的时候,他愣住。

    “这是做甚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自是酬神。”我说着,面北朝南,将那三炷香摆在一处小土堆上。

    “酬神做甚?”

    “自是敬告上天,这脸用完了,请鬼神归位,将脸归还那瞿连。”

    桓瓖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甚鬼神?甚归还?”他疑惑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,阴恻恻一笑:“公子果然以为,这脸这般逼真,真是凭人力所为?”

    桓瓖看着我,少顷,哼一声:“不是你是谁,少与我装神弄鬼。那夜我仔细看过了瞿连,他那脸仍好好长在头上,用得甚归还?”

    我无所谓:“公子不信就算了,不过这神还是要拜的,否则我就算本事再大,这脸也除不下来。”

    桓瓖狐疑地看着我,没有出声。

    我将香点着,又将酒碗盛满,恭恭敬敬地放在香前,跪下。

    回头,桓瓖还站着,见我看他,只得也跟着跪下。

    “公子随我念祷文,万不可念错。”我说罢,端正地拱起手,向着天上一字一句道,“皇天在上,后土为证。”

    桓瓖迟疑片刻,似终于下定决心,不情不愿地跪下,跟着我行礼念叨:“皇天在上,后土为证。”

    “桓瓖桓子泉,仰惟圣神,维甘露元年十二月戊戌朔借瞿连瞿伯开一魂二魄附面改容,今未敢贪恋,功成归还。立誓无犯天机,若有泄露,必名败身死,神人共讨……”

    桓瓖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是酬神?”他瞪着我,低声道,“怎还要立誓?”

    我瞥他一眼:“公子可想好了,若不立誓,就算公子硬将易容之物除去,那瞿连的一魂二魄也仍会附在公子面上。”

    “覆在面上又如何?”

    “也不如何,不过会长成他的模样罢了。”

    桓瓖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面色阴晴不定,少顷,看向前方,似咬着牙一般,将我方才说的话复述一遍。

    我满意地听着,待他说完,继续道:“兹捧香持酒,恭敬致祭,仰惟鉴歆,永绥远祚,伏惟尚飨!”

    说罢,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,然后将那酒碗中的酒在香前洒下。

    “云霓生。”桓瓖黑着脸,“你先前可不曾说这毒誓之事。”

    我说:“云氏之术,向来离不开鬼神,公子又不是不知。不过是立个誓罢了,大丈夫闯荡天地,还怕立誓么?”说罢,我瞅瞅他,“莫非公子本打算将这天机泄露给别人知晓?”

    桓瓖目光变了变,不屑道:“甚泄露不泄露,这般鸡鸣狗盗之术我才看不上。”

    我笑笑:“我也这般想。”

    接着,我将酒碗再满上,端起来饮一口,往符纸上喷去。

    只见那符纸即刻显露出字迹来,弯弯道道画了满张。

    “这写的甚?”桓瓖忍不住问道。

    “自是鬼神赐下的灵符,这字迹显露了,便是事成了,稍后我可为公子卸妆。”说罢,我将符纸点燃,将灰烬都收到那碗酒水里。

    我端起来,让桓瓖站好,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桓瓖看着那脏兮兮的酒水,露出嫌恶之色:“你要将它来给我拭面?”

    我说:“公子最好莫嫌弃,再迟些,瞿连的脸便长牢了。”

    他即刻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见桓瓖换了个容貌从桑林里走出来,那两个侍从都露出惊奇之色。

    “怎去了这么久?”公子问我。

    我说:“秘术么,自然要久些。”

    桓瓖却急不可耐地问他:“这脸可是我原来模样?”

    公子不解,狐疑地将他看了看,道:“不是你是谁?”

    桓瓖似松了口气,看看我,翻个白眼,上了马。

    众人再度前行,未几,眼见就要到了关卡面前。

    只见那边闹哄哄的,士卒正拦着过往的旅人为难,阻断了道路。过往人等,无论平民或是贵胄,都被拦下来查验,一看即知架势非同小可。

    “你可曾带了通行符令?”公子问桓瓖。

    “谁作奸犯科之时还带那些。”桓瓖面无表情,“先前瞿连的符令倒是在我身上,不过敢不敢用另说,云霓生已经都扔到河里了。”

    我无辜地眨眨眼。

    公子皱眉,道:“那我等要过关,还须得准备一番问对。”

    桓瓖冷笑:“用得甚准备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二话不说拍马上前。早有两个士卒看到了他,即刻上前阻拦,桓瓖勒马,举着鞭子便是一顿抽。

    “我也敢拦,尔等瞎了眼!”他怒骂道。

    那两个士卒定睛看去,神色骤变。

    “将军!”他们忙慌慌张张地收起兵器,行礼,“拜见将军……”

    这时,领头的行长也匆匆走过来,将那两个士卒喝退。

    “将军!”他点头哈腰地向桓瓖赔罪:“将军息怒!他们方才忙昏了,不曾看清将军尊颜!将军息怒……”

    桓瓖得了他一番奉承,面色稍缓下来。

    “光天化日,尔等不在营中操练,在此处做甚?”他仍骑在马上,面色不悦地问道。

    行长道:“今日天还未亮,北军中候便已发令各营,说京中要捉拿谋反要犯,令我等拿着画像封锁雒阳方圆百里的各处要道,搜查乡邑。我等接了令,便被派到了此处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看着桓瓖,有些讪讪:“营中的司马他们都去找了将军,可将军不在……”

    桓瓖“哼”一声,道:“我昨日便告假出京办事,自是不在。”

    那行长连声称是。

    我看着他们说话,心中明白过来。怪不得桓瓖一点也不顾忌,他是北军的左卫将军,这处关卡的士卒就是他帐下的人。

    桓瓖又摆着官威将他们训斥几句,正要领着我们离去,却听公子向那行长道:“你方才说,雒阳方圆百里都封锁了?”